何菲:秘境山阴路

2023-07-01 15:57:35    来源:新民晚报

一直觉得虹口的气息很文学,很谍战,很左翼,很复杂。丈量过世纪,穿越过狼烟,风华和史诗感永聚不散。


(资料图片)

尤其是山阴路。原名施高塔路的地名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文学作品里不时出现,带有古早味的笃定殷实气息。这一带也是当年中共地下党人、爱国民主人士、左翼文人、社会活动家、日本侨民居住或时常出没的所在,不仅有风花雪月,更有波诡云谲,以及虽九死其犹未悔的理想主义光芒。

山阴路独特的人文生活场域温存又耐人寻味,被列为上海永不拓宽的马路,至今依然没通公交车。不过600余米,枝枝杈杈的弄堂、支弄和形态多样的民居混合保存着上海石库门里弄、花园洋房、日式小筑、西洋式公寓等建筑样式,足见山阴路的宁谧外表下的丰富和神秘。直到现在,山阴路依然是远离尘嚣,自成一派,难以归类的。超市和便利店寥寥,咖啡馆酒吧无处可觅,倒是有几家存在了很久的小吃店。它们成了一种亘古存在。

红砖红瓦的大陆新村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新式里弄,无论刮风下雨,总有人会在弄口驻足凝望。短短几十米弄堂,鲁迅、茅盾、谢旦如等毗邻而居。鲁迅先生在大陆新村9号和许广平及独子周海婴度过了人生最后的四年半时光。这是少数我随时可能想去走走的故居之一,这套建筑面积约230平方米的三层住宅,保留了大先生当年生活时的原貌,虽简朴无华,却有着别样的氛围感,仿佛能触摸到大先生庄严忧郁的气息和最深的孤独。

鲁迅先生一家

而大陆新村8号则是鲁迅纪念馆第一任负责人、新中国博物馆事业的开拓者谢旦如的故居。这位“红色小开”为党的地下工作急公好义,千金散尽,曾开设西门书店和公道书店,前者是共产党的秘密联络点,后者则掩护党组织活动。1931年顾顺章叛变后,谢旦如先后两次冒生命危险在自己位于徐汇、南市的寓所掩护瞿秋白夫妇。方志敏在狱中写就的《可爱的中国》《清贫》等手稿,几经辗转,最终的托付人是谢旦如。谢旦如冒险保护并耗资编印的手稿还有瞿秋白、胡也频的遗稿和丁玲等人的文稿以及对抗战有重要意义的《二万五千里》,为保护革命史料而以身许国。解放后,这些文稿得见天日,谢旦如分门别类,分几次全部无偿捐献给了国家,并将其珍藏的海内孤本《前哨》《文学导报》等无偿提供给出版社作为影印母本。

山阴路2弄是上海唯一保存完整的日式小型建筑,风格洗练玲珑,庭院素雅侘寂,名曰千爱里。鲁迅先生终身挚友内山完造的寓所就坐落于千爱里2弄3号。内山书店是鲁迅先生购书、会客、沙龙、甚至避难的所在,留下了鲁迅先生晚年重要的履痕。鲁迅先生最后的墨迹,是让许广平带给内山完造的信,写于去世的前一天。1947年,内山完造回国。回国后他依旧致力于中日友好活动。创建日中友好协会,当选理事长,曾六次访华,声明反对日本政府与台湾当局相互承认,参加接待新中国第一个访日代表团……他甚至死在了中国,依其生前意愿,葬于上海万国公墓(今宋庆龄陵园)。近年来虹口将内山书店旧址和周围空间贯通后,修旧如旧,打造出“1927·鲁迅与内山纪念书局”这一走心力作,复活了立体多元的大先生及他的朋友圈。朝花夕拾的不仅是内山书店,更有独属虹口的生活方式。在二楼的晒台上,我发现隔壁内山完造旧居庭院里的两棵水杉郁郁葱葱,早已高过屋顶了。

内山书店老照片

与鲁迅有着深层关联的,还有中共早期主要领导人瞿秋白。东照里12号的亭子间原是内山完造夫人分租到的房子,也是瞿秋白遇害前在上海的最后一处寓所。作为左翼文化的实际领导者,风度翩翩、才华横溢的瞿秋白堪称鲁迅的真正知音,两人相濡以沫,携手度过一段危难的岁月。鲁迅曾书赠瞿秋白:人生得一知己足矣,斯世当以同怀视之。

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,不仅是中国文化之都,亦是世界谍报之都。花园里2号曾居住过红色间谍、日本进步记者尾崎秀实。他是内山完造的好友,派驻上海3年多,结识了许多中国左翼文化人士,撰写多部政论性著作。鲁迅《阿Q正传》最早的日文译本,由他撰写序言《论中国左翼文化战线的现状》。

四达里的弄堂阡陌纵横,宛如迷宫,有着柳暗花明的幽微,这样的地形特别适合中共地下党员、左翼作家沙汀,他在描写复杂而错综的场面上有其特殊的才能;草坪如茵的青庄则是独栋花园洋房建筑,曾住过中国基督教“三自”爱国运动发起者与实施者吴耀宗和著名社会活动家、指挥家刘良模。当年刘良模与徐悲鸿、郭沫若等提出以《义勇军进行曲》为代国歌的建议,并获通过。

囿于篇幅,还有貌不惊人的恒盛里、恒丰里,如今很少会有人想到,这些墙砖斑驳,灯笼招展,生活气息浓郁的上海里弄,曾是军徽与佩剑闪耀之地。

1927·鲁迅与内山纪念书局

有时我觉得山阴路很远,有旧时代的隔世感和秘境感。去一趟山阴路似乎完成了一次海绵吸水,也完成了一次大浪淘沙。34处名人旧居,14处历史遗迹毫不突兀地融入生活场景中,同时也隐入尘烟,反哺山阴路112年。(何菲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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